家的名字叫岚皋

发布时间:2009-09-17 00:00来源:本站原创

家的名字叫岚皋

——陕西作家黄开林散文集《家在岚皋》浅评

 

卢修宾

 

(一)

 

阅读陕西作家黄开林先生的散文集《家在岚皋》,是又一次唤醒了我过往的心灵铭记。这种源于心灵的铭记在记忆中无疑是最深刻的,因为这个记忆相关于曾经生活过若许经年的家乡。先生和我来说,这个地方就是岚皋。读黄开林的散文集《家在岚皋》,是聆听一曲生命的歌者献给乡土的一曲沉缓而朴素的恋歌。

这个关于岚皋,关于家园,关于乡土的记忆,同样关于文学,关于心灵,以及生命之魂。

因其如此,岚皋这个地方,总是令人魂牵梦萦。无论何时何地,它都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力量走近我,以一种伟岸的方式支撑起过去的全部记忆以及未来永往无前的力量。岚水岸边的岚皋小城,小城外那一片绵延了很远的山与河流之间的土地,这片掩映于绿树野花里的土地,于我来说就是心的天堂心的家,无论走到哪里,它始终温存了心灵里一抹最温暖的记忆:家的名字,叫岚皋。一种近乎骄傲而自豪的心态逼使我更是一如既往地逢人就说的。

阅读《家在岚皋》,是再次清晰了我的家乡记忆。

《家在岚皋》以文学的方式、以散文的方式、以心灵的方式,让我又一次回到久别的岚皋。可以这么说,是《家在岚皋》唤醒了我的童年,唤醒了我散落在那块土地之上的青春,唤醒了我对这方土地的一往情深,以及那些褪色的年少时代对未来的无穷向往,还有永恒的对这一片涌动了热情的土地梦想。我们铭记家乡铭记童年铭记梦想,其实都源于曾经生活过的脚下的这方土地。深入土地,是我们回到家乡的唯一路径。著名作家张炜先生就直言不讳地把散文集定名为《大地的呓语》,毫不掩饰自己对土地的依恋和热爱;萧红有一条河,还给这条河流写了传记;贾平凹有商州,就写出了商州的一录再录三录;美国作家梭罗通过自己别闹市居乡间的三年历程,终于写出了讴歌自然讴歌土地的永恒名著《瓦尔登湖》,梭罗写出的文字,是对一个湖泊及其周围一片自然乡土的无限热恋。同样,面对《家在岚皋》,读者的阅读感受是与《大地的呓语》和《瓦尔登湖》中别无二致的情怀。

趋向客观地说,世界之大,让岚皋这片土地不具有更多的优越性。在整个人类生存的大地上,岚皋只是这个星球密布的宇宙当中一个细微的点,这样的一个点,当它还不足以像世界上其他著名地方一样引起世人足够重视的时候,岚皋却足以唤醒生存在这方土地上的子民们的珍视。热爱乡土,既是一种应该,更是一种必然。当我们在心灵的成长史上沥经全部磨难过后,接纳我们的除了乡土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地方。也许正是基于这样的心路历程,无论我们是否为基督或者穆斯林,也不管我们是否有神论或者无神论,乡土情怀,已经成为我们实现灵魂皈依的唯一途径。由是我始终固执地以为:作家只所以选择文学的方式切入世界,其真正目的是为在实现自身灵魂皈依的同时为那些众多灵魂无措的生命盲从者指引归途。

回家,让心灵回家,或许是实现生命价值和发现生命光明途程的终极方式。心灵敏感度超强的作家们,对乡土的依恋自然更加强烈。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家乡在其子民们的生命过程中,从来就无以替代,而终于至高无上。

从此种角度出发,《家在岚皋》像其他所有伟大作家和伟大作品一样,依然是讴歌梦中的童年,童年里的家园,家园中的梦想,梦想中的乡土,以及对乡土的无限依恋。一方土地养育一方子民,一方土地养育一方文化。由此我理解为什么在如此众多的汉文字里,黄开林选择了《家在岚皋》这个极为朴素的名字为散文集命名。这种超境界的抉择,来自作家的心灵,同样来自作家心灵内存对岚皋这方土地的无疆大爱。

散文集《家在岚皋》,是生命的歌者献给乡土的一曲沉缓而朴素的恋歌,这显而易见。

 

(二)

 

黄开林散文最本质最鲜明的特质,是作家对故土的热忱和依恋。褒扬与讴歌故土亲情,抒发与记录作家的这份热忱和依恋,是黄开林散文的永恒主题。

作家为什么写作?作家写作为什么?黄开林先生用散文的方式为所有爱戴他和他的散文的读者给予了朴素而最直接的答案。这诚如上帝即是先知。也因此而论,作家的写作不需要答案。写作就是写作,其主题是十分鲜明的,任何虚空与矫饰的写作者,都不可能掩盖事件真相下心灵的真实,散文家黄开林用他对故土的满腔热忱和无疆大爱,捍卫着心灵的真实与写作的高贵。由是出发,读者不难感知作家写作时的心路历程,在朴素、典雅、高贵、哲学的散文叙述里,黄开林始终矜持了自己对故土亲情的永恒歌唱。

散文集《家在岚皋》第一辑“故土亲情”的小序中,黄开林对自己的心灵进行过最彻底的剖白,这种剖白无疑是作家式而趋向心灵真实的。“我非常珍视自己的每一个脚印,勤于记录,乐于重温,敢于献丑。即使我那样固执地在这儿居住,相守相处,不离不弃,也很难说就了解岚皋,懂得家乡。”这种近于谦恭的对灵魂的自我拷问,是作家真性情的肆意流露和无掩饰的表达,因而让读者感知作家对故土的“不离不弃”的爱。作家同时说到:“亲朋好友,吃喝劳作,风土人情,悲欢离合,都有许多铭心刻骨的东西,因而就想写,就想说出来让别人分享。”写作在这里已经成为作家的使命和生命自觉,以至于终于完成最忠诚的宗教般的升华,面对故土,“我对养育之恩的报答,就是不停地写作。”当作家写作的初衷从自发变为自觉的时候,这种出自心灵的表达方式让作家的文学叙述在思想升华后完成了哲学性表达,作家自身已经以心灵的方式切入现实世界,成为所生活着的这个地域的一部分而终于不可割离。

黄开林的散文取材朴素平凡而取向是典雅高贵的,日常琐细的生活事物,司空见惯的某个意象,身边随时可触及的平凡人事,都可能触发他叙述的灵感而成为他妙笔下生发的瑰丽花朵。一个在乡镇行政区划调整过程中被撤并的村名,一串父老乡亲们劳作过程中发出的连枷声,一阵从青瓦灰墙的土屋里冒出来的炊烟夹杂的饭菜香味,乡人们劳作过程中最普通不过的场景,在作家的笔下心头都产生千丝万缕的情愫。《芳流》、《连枷声声》、《烧烤毛芋香喷喷》、《积肥》等诸多名篇,在抒发作家对故土的热忱和依恋的同时,在故土亲情的褒扬与讴歌背后,不仅让读者感受岚皋地域文化的独特魅力,同时品评出作家的生花妙笔和生活哲学的喷发。黄开林散文的朴素、典雅与高贵,就真切地肆意流露了。

《家在岚皋》共分六辑,“故土亲情”作为第一辑出现,收入黄开林记录岚皋乡土亲情的散文40余篇,成为整本书的重点。从作家自身的编辑意图上,我们不难关照作家对故土亲情的“执著”与“诊视”。褒扬与讴歌故土亲情,抒发与记录作家对故土的这份热忱和依恋,是黄开林散文最本质最鲜明的特质,也是黄开林散文的永恒主题。

“流连在故乡的山水间,常常要被一种生命的景象所打动,被黄钟大吕般的天地玄黄所征服。”作家黄开林的此种些微之物亦能唤起的潮涌般的情怀,源自于对故土岚皋的无限热爱,这显而易见。也始终一贯地契合了作家的超越世俗的悲悯情怀,从而直扣抒发故土之爱的主题。

 

(三)

 

黄开林散文的某些哲学意义。

黄开林散文在记述岚皋故土乡情的同时,除了作家对一方水土的不吝笔墨的颂扬之外,其文学哲学意境已经成为作家散文创作过程中最经典的范示。黄开林散文突出的哲学意境,除了在很多篇章中以点睛方式出现以外,更多地集中在他创作的大量的卷首篇章里。这些颇具哲学意境的名篇佳制,其在全国范围产生的较大反响远远超过那些记述岚皋风土人情的寻根散文。可以不掩饰地说,黄开林创作的以哲学意境为底子的卷首篇章,在全国是独树一帜而自成一家的。这一类散文,在黄开林整个创作过程中既是重点也是经典。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堪与全国任何名家相媲美,终成大家。

在“卷首小语”一辑里,黄开林的哲学散文得到全方位的集中展示。卷首小语中大量篇章不仅哲学意境深厚,同时不乏精神与文气互重的佳构,《气节》、《自重》、《自尊》等篇章都显见作家精神与文气的高贵和典雅;《慎独》、《宁静》、《淡泊》、《随意》等篇章则透露出作家心灵超越一般境界的闲适和内心深处的宁静,让人看到一位阅尽人间美景而终归平淡的智者形象;《日子》、《朋友》、《距离》、《品书》等篇章则从日常琐屑之中窥见人世的美好,这即使黄开林散文哲学意境得到集中展示,同时又让读者感受到作家对这个世界趋向真实的美好愿望。黄开林散文的哲学意境和精神与文气集中展示的作品,在《新赋试笔》中亦有展示,我是始终疑心这些作品或是因为工作或是因为友情或是因为邀约的应试之作,但我依然为其中言外之言、意外之意、象外之象的意境所折服。这亦如记录亲情的一株小蒜也能让作家顿悟生命的哲学意义:“小是大之源,戒小恶可以保本真,积小善终能成大德。”

在黄开林的散文里,基于哲学意境之上的选取,理所当然地让这些原本琐屑而平凡的意象富含新意,充满哲学理趣,而变得高贵。

阅读黄开林散文,首先是阅读其哲学意境之上的高贵。

 

(四)

 

“伟大的风景,是为那些小艺术家而存在;

平凡小风景,往往为那些大艺术家存在。”

黄开林先生的散文为我们再次诠释了这个经典的艺术规律。黄开林散文意象多选取一些微不见经传的小事物、小人物、小场景、小世界,在这些小事物小人物小场景小世界里,却无一不包涵了大道理。这类主题意象的选取和艺术手法的巧妙处理,是黄开林散文的又一独特之处。

黄开林散文取材小,寓意深,看似信手拈来,却是精雕细琢。

取小材见大道理,如《小蒜味长》、《故乡菜花黄》、《养人的苞谷》、《爬树》等篇章以及《半途小集》中黄开林语画的这些散文篇章,都是以小见大的经典作品。《半途小集》以语话的方式一一叙述,文章短小精致,类乎美国作家怀特笔下的经典短章随笔,让阅读意象趋向熟悉,同时意味隽永而永存涵蓄。我尤其喜爱这类本土作家、本土画家、本土艺术完美结合的表达形式,这不仅仅完成了对一个地域的诗意传达,同时实现了艺术的升华。诚然黄开林语画不是艺术首创,著名作家贾平凹文章与诗书画俱美,是出版过《贾平凹语画》的诗、书、画合三而一的文集,阅读黄开林散文集《家在岚皋》中《半途小集》一辑,感受大同。艺术的相通,无论是于黄开林、怀特,还是同样出自陕南的贾平凹,其艺术修为各有侧重,同时也互相通融。

在艺术的行当里,大家并不都依赖大风景,大风景是美丽的,小风景同样小得美好。黄开林对艺术的终极追问和自觉锻造精神,决定他无论面对大场景大事件还是小场景小世界,都从容自在而终于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于艺术造诣之上的闲庭信步。

 

(五)

 

黄开林是乡土情节浓郁的作家。黄开林是不可多得的具有强大反思精神的寻根作家。黄开林是始终如一地在苦苦寻找其写作的根,心灵的根。

这显而易见,因而也更加无需质疑。

阅读黄开林的散文,其散文的整体乡土意识是十分明显的,更加明显的还有他执著于乡土艺术的自我觉醒。

阅读黄开林散文的最大收获,是他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以一种平凡的方式宣告了艺术的不平凡。作为一个长期固守同一地域的作家,其对岚皋地域风土人情、物产风物、社会面貌、历史掌故等方面一定有其自身独到的理解。也许黄开林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这一独特地域的代言人,但是不经意之间他已经不自觉地始终在为这一地域以一种文学艺术的方式代言。我从来不认同文学艺术是一种圈地运动,但文学意义之上的圈地运动未尝不是一种恰当地表达方式。一个作家,他写他脚下熟悉的土地,写他身边最熟悉的生活,写他周围最熟悉的物事,写他最刻骨铭心的经历,理所当然。无论是久远的过去,还是火热的当下,还是充满不可预知的充满变数的未来,艺术家的表达对象和阐释对象,往往是自己最熟悉的那块地域。陈忠实的白鹿原、贾平凹的商州、陈长吟的汉水,鲁迅的鲁镇、徐志摩笔下反复出现的江南的桥、余华的南河头,这些在作家作品里反复出现的意象,是作家认知世界、进入世界、阐释世界的切入方式,这是一种心灵的方式,趋向心灵的真实,任何游离在心灵之外的艺术方式,都是伪艺术。因此,黄开林始终以此种趋向心灵真实的方式在苦苦追寻这样一种意境而终于独达高标:“登大草原,入大境界,展大胸襟,得大智慧。”

黄开林散文因其对表达意象的熟稔,对故土亲情的“执著”与“诊视”,对艺术的高度自觉与热爱,对生命、命运、理想的追求和精神生活的刻意,让他的散文始终褒有生命的尊严和高贵,从而最终实现文学艺术的升华。褒扬与讴歌故土亲情,抒发记录作家对故土的这份热忱和依恋,黄开林散文在自觉追求这一最本质最鲜明的艺术特质和永恒的艺术主题的同时,完满了其作为乡土作家和寻根作家的灵魂拷问与艺术追求。

黄开林始终在寻找他心灵之上的根,同样也是寻找文学艺术的根。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们想做什么,我们能做什么,《家在岚皋》或许已经给予我们最真实而最可靠的回答。

 

作者简介

卢修宾,男,汉族,七十年代出生于陕西岚皋县堰门村卢家四方院子。19978月赴浙江省平湖市工作,现为专职文学干部。曾在《北京文学》、《上海文学》、《深圳青年》、《散文视野》、《西安之窗》、《红楼研究》、《燕赵诗刊》、《南方周末》、《浙江日报》、《西安日报》、《南湖晚报》等报刊杂志发表纯文学作品近20万字,迄今已创作纯文学作品六十余万字。另著有长篇小说《麻柳坝》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