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开林:策杖全胜寨

发布时间:2017-12-08 09:38来源:

岚皋自古多山寨,山寨如今多破败。这破或败,并不是人力所为,而是大自然的造化和威力。有屋得有人住,有寨得有人守,不住不守,自然要朽。一路走来,一路在想,民国时期的匪患多么猖獗,百姓的日子多么动荡不安,我们现在的生活又是多么的闲适安泰。在山顶安营扎寨,居险而守,多是不得已而为之。有好日子不过,有福窝窝不躺,除了疯子,谁会跑到峰巅上喝风啃岩头?居高声自远,高处不畏寒。高有高的好处,也有它的难处,害我们举步维艰爬了许久才得以睹其尊容。

 

同行者中,我年岁最大,就折了竹棍,策杖缓行。全胜寨,这个在史料上浏览而从未晤面的遗址,比我想像的要大气,要雄伟。何止于山寨,简直就是一座设施完备的城池,磨房、水井、学校、商铺、庙宇一应俱全,小寨、大赛、巴寨、平安寨四寨连环,规模大得让人不知所措,称它为岚皋人修的长城并不为过。说是历史遗迹,不如说是军事营垒更为准确。每一间房舍前面筑有战壕,山垭豁口处堆垒着坚固的寨墙,还有栅栏、哨口、瞭望台、滚木礌石,特别是里宽外窄的射击孔,会让人毛骨悚然,阴森可怖,想像出当年战争的血腥与残酷。

平安寨是全寨最高处,也是最后一道防线,碑石上记载着精彩的战例:民国十八年十月十七,在小寨西门外,拼死夜战,交锋六小时之久,土匪虽败走,未分胜负。至十九日天明后涌入大寨东门外,大战未及四小时,土匪大败,当场杀死土匪六千余人,受伤崩溃者不计其数,血流遍野,尸如山积,余匪窜

逃。碑石撰文书写者,前平弟说陈则先又名陈鸣谦,就想起我的《流年顾影》,里面收有他当尚忠镇中心国民小学校长时的请假条。传说陈定安曾四打全胜寨,一次也未攻破。王三春、钟仁杰、侯世炯成规模的武装也未撼动,民间有“打不开的全胜寨”一说。你没想一想,随便破寨而入岂敢号称“全胜”!

碑文上说,此处有神庙一座,神像四尊。眼前只剩两堵墙壁,透过断壁可以看见远处巍峨的药箭山、红皮梁。我拉文涛一同进庙,他要记录碑文,我说老话有言:一人不进庙。他问何故?我说古人有这样四句话:一人不进庙,二人不观井,三人不抬树,独坐莫凭栏。文涛说:愿闻其详。我说:且等我坐下来慢慢道来:以前的庙里都有较贵重的器皿,一个人进去,怕有偷东西之嫌。两个人一起观井,如果有人不小心失足跌入井中,会被误解为是另外一个推下去的。三个人一起抬树,总有一人要闲着,怕误认为想偷懒。一个人凭栏独坐,容易想到一些悲伤的事情,万一一时想不开,跳下去怎么办。

 

好在庙内空空,独自参拜也无妨,便双膝跪地拍了几张照片,除了虔诚还有敬重。这庙墙曾勾过泥缝,地上一片残瓦证明寺庙比所有的屋舍建筑规格高。我很理解,宗教是哲学,也是精神,尤其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人心更需要这种寄托和支撑。

此时,我触及的历史如此真切,时空穿越的感觉非常强烈,但我的文字在描绘眼前这个奇迹时,总是那么苍白,或叫力不从心。这里的每一块石头,一段朽木,都曾被汗水浸透,都有着令人感慨的经历,这是一种孤傲的壮观,人类建造史上的奇迹,一种生命财产自保的无奈之举。

下山的时候,虽手握竹杖,还是重重摔了一跤,躺在地上许久未起来,我知道这是山寨的挽留。大雾又至,把整个山寨连同我们一网打尽,雾想留客留不住,轻轻拂面作道别。策杖全胜寨 ,杖叩吾心扉,一路走来,目及之处,寨门残损,墙垣坍塌,壕沟壅塞,但整个山寨的气势依然不凡,场面依然宏阔。不过,孤寂的久了点,冷清的长了点,硝烟过后的几十年间很少有人问津。值得欣慰的是,同行的葛总慧眼识珠,正着手保护性开发,请来专家论证踏勘,修筑上寨的栈道。不久的将来,这里一定会游人如织,昔日繁盛的再现为时不远。

 

                      2017年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