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是根 作者:陈延安

发布时间:2011-06-23 00:00来源:本站原创

老家就要搬走了,房体遭受灾害袭击,已经裂开了多条缝隙,新家在20里开外的镇上。择好良辰吉日,当真卷起被褥、收拾灶具、抬走桌椅时,却无法割舍心中太多的留恋和痴迷。蝉声在耳边一阵紧似一阵,门前壮实的玉米依然那样挂着红须,而那条大白狗和那只小猫咪呢,也全然不知我们这次真的是要离开。

(一)

老家不通公路,距公路有上里路,坐落在一个山梁上,就我们和舅舅住,几乎算单家独户。石瓦土墙,檩子椽木,就这样搭建起了一个“家”。屋前是大片竹林,那是老家的“排箫”,风吹“箫声”起,小时候还说那是“小李飞刀”放梭镖的声音呢。屋后是椿树林,林中夹着几棵李子树,六月李子青中透黄,光溜溜圆鼓鼓密密匝匝挂满枝头。房屋东南角是菜园。夏天,园里辣椒、黄瓜、西红柿等,变着法儿伸须、开花、结果,把个园子烘托得多姿多彩、好不热闹。

忽然从菜丛中钻出一只小花猫,抬起毛茸茸的爪子“洗洗脸”,然后望着你咪咪叫两声,再踩着舞步走开了。大白狗竖着耳朵,一屁股坐在路口,感觉有人来了,便伸长脖子汪汪直叫,而人真的到了跟前,它又摇头摆尾、跳前跳后,做着各种亲昵的动作。两三只毛色金黄夹杂油黑的大公鸡,嘀嘀咕咕从屋后走出来,身后跟着咯咯嗒嗒的母鸡和叽叽喳喳的小鸡,声音此起彼伏,步态各式各样。院坝边从土里探出头的水管,清亮亮的水往外突突直冒,掬一捧倒进口中,水从喉咙一路清冽滑落进胃里。

(二)

瓦缝里冒出缕缕炊烟,悠悠飘来肉味,夹杂着青花椒的汤香。这时钻进厨房,偌大的泥巴灶膛内,柴火烧得呼哧呼哧,大铁锅边扑出腾腾热气。母亲见我们兄弟进来,连忙揭开锅盖,吹吹锅中的气浪:“你们尝尝,看熟了没?”话音刚落,一大锅铲炖肉连菜带汤进了碗。这时在灶膛前添柴的父亲,总会乐呵呵地望着我们“诡笑”,我们也总是笑嘻嘻地望着母亲说:“这回又要尝饱!”而唯独母亲“不大高兴”,冲着父亲说:“就尝尝看熟了没啥?”说完,有时也忍不住笑了。锅里的肉还在煮,但香味更浓了。

在老家,邻里乡亲农闲时,喜欢相互串串门。母亲便忙给客人递烟、倒茶,并再三叮嘱挽留吃饭,然后转身进入厨房,开始烧菜做饭,还不忘嘱咐我:“别光顾着玩,记得给客人添茶打烟啰。”父亲他们聊得热火朝天,不时笑声朗朗。饭熟了,端上大钵炖肉、大盘炒菜,有酒更是必拿,还边斟边说:“酒不好,么嫌弃,多喝点。”硬是看到客人喝了,才乐呵呵地直笑。客人稍不防备,冷不丁菜又“从天而降”,客人意欲退菜,母亲忙故意笑着解释道:“筷子没用的!”酒还在继续,笑声却更甜了。

                     (三)

六月似火。小麦垄垄,顺坡而上。麦田里,母亲蹲着身子,右腿微微跪地,风快地挥镰割麦。母亲就这样半跪着前进,麦田在抢收中渐渐缩小,麦把在汗水中却逐渐增多。这儿暴雨说来就来,加上麦田距家比较远,父亲每次打捆的麦子,背起来后隔远看,几乎都见不到人,就看到麦垛自己在小跑,穿行在山路上。汗水浸透了父亲的衣衫,麦须刺得他脖子手臂像火烤辣浇。就这样,历经无数个日夜星辰、暑日寒天,终于丰收了压沉楼的玉米、堆冒屋的洋芋、装爆仓的稻谷、挂满墙的腊肉……

在老家,哪家要是有红白喜事,几乎不用专门派人通知,都是你传我我再传他,不到半天功夫全村都知道了。而尤其是过老年人的白喜事,“正夜”那天不到天黑,孝家屋里已是人山人海,有壮年男女,有姑娘小伙,还有老人小孩。这时,分配有活儿的,不停地忙前忙后,全然没觉得那是任务,反而似乎是一种荣耀;绝大多数客人,围着大大小小的柴火堆,只管拉家常谈农事,自然有人前来添烟补茶。父亲和母亲,大多时候是有活儿的,而我们小孩子,就到处放鞭炮和“打枪战”,却能跟大人们一起熬个通宵。

……

门锁了。鸡鸭在路上叫,猫儿狗儿在前面跑,突然发现路旁有树李子,煞是惹人喜爱,我忙摘了两荷包。哦,老家是搬不走的。